方子老
本讲所讨论的病证,有三种不同的含义:一是指疾病。疾病是有一定表现形式的病理过程,每一种疾病的发生、发展、变化及其症状表现,都具有一定的特有的规律性,如癫痫等。一是指症状。症状乃是病人异常的主观感觉和医生检查病人时所发现的异常变化,如咳嗽、头痛、发热、浮肿等。一是指以某一症状为主症的一类疾病。如热病、痿证等。以上这些病证,又根据其病因病机之所属,进行了内伤外感、五脏六腑、经脉等的辨证分类,如热病有风寒外感之热和情志内伤阴阳偏胜之热;咳证,有五脏咳和六腑咳;厥证,有六经之厥、十二经之厥等等,这些都体现了中医辨证论治的基本特点。
《内经》记载的病证,不下一百余种,有的是专篇论述,有的散见于各篇之中,对各种病证的病因病机、临床症状、诊断分型、治则治法、预后预防等都作了扼要的系统的介绍。这些病证反映了先秦时代人们对疾病的认识,尽管其中对某些病证的分析和理解,还不够完善,但其中不少内容对提高中医理论和辨证论治的水平,具有启发作用和现实的指导意义。
一、热病
(一)《素问·热论》
原文一:
黄帝问曰:今夫热病者,皆伤寒之类也,或愈或死,其死皆以六七日之间,其愈皆以十日以上者何也?不知其解,愿闻其故。岐伯对曰:巨阳者,诸阳之属也,其脉连于风府,故为诸阳主气也。人之伤于寒也,则为病热,热虽甚不死;其两感于寒而病者,必不免于死。
帝曰:愿闻其状。岐伯曰:伤寒一日,巨阳受之,故头项痛,腰脊强。二日,阳明受之,阳明主肉,其脉侠鼻络于目,故身热,目疼而鼻干,不得卧也。三日,少阳受之,少阳主胆,其脉循胁络于耳,故胸胁痛而耳聋。三阳经络皆受其病,而未入于藏者,故可汗而已。四日,太阴受之,太阴脉布胃中,络于嗌,故腹满而嗌干。五日,少阴受之,少阴脉贯肾络于肺,系舌本,故口燥舌干而渴。六日,厥阴受之,厥阴脉循阴器而络于肝,故烦满而囊缩。三阴三阳,五藏六府皆受病,荣卫不行,五藏不通则死矣。
其不两感于寒者,七日,巨阳病衰,头痛少愈;八日,阳明病衰,身热少愈;九日,少阳病衰,耳聋微闻;十日,太阴病衰,腹减如故,则思饮食;十一日,少阴病衰,渴止不满,舌干已而嚏;十二日,厥阴病衰,囊纵,少腹微下,大气皆去,病日已矣。
帝曰:治之奈何?岐伯曰:治之各通其藏脉,病日衰已矣。其未满三日者,可汗而已;其满三日者,可泄而已。
帝曰:热病已愈,时有所遗者,何也?岐伯曰:诸遗者,热甚而强食之,故有所遗也。若此者,皆病已衰,而热有所藏,因其谷气相薄,两热相合,故有所遗也。帝曰:善。治遗奈何?岐伯曰:视其虚实,调其逆从,可使必已矣。帝曰:病热当何禁之?岐伯曰:病热少愈,食肉则复,多食则遗,此其禁也。
解说:
本段扼要地论述外感发热病的一般传变规律,六经主证,治疗大法及预后禁忌。所谓“不两感于寒者”乃是指病情相对比较单纯,发病比较典型的一类病证。原文列举了三阴三阳六经证候,以说明其辨证要点及传变程序,指出了这类外感热病具有由表入里的发病过程。这些论述,为《伤寒论》六经辨证奠定了理论基础。但外感病千变万化,这里只言其常,未及其变。
《内经》治热用汗与泄的治则,主要指针刺疗法而言。详见《素问·刺热篇》、《素问·水热穴论》、《灵枢·热病》等篇。后世引申其义,将泄法发展为泄热、攻下、利尿、逐瘀等。
原文二:
帝曰:其病两感于寒者,其脉应与其病形何如?岐伯曰:两感于寒者,病一日,则巨阳与少阴俱病,则头痛口干而烦满。二日则阳明与太阴俱病,则腹满身热,不欲食,谵言。三日则少阳与厥阴俱病,则耳聋囊缩而厥,水浆不入,不知人,六日死。帝曰:五藏已伤,六府不通,荣卫不行,如是之后,三日乃死,何也?岐伯曰:阳明者,十二经脉之长也,其血气盛,故不知人,三日其气乃尽,故死矣。
解说:
从文中所描述的症状、传变规律及预后,说明“两感于寒者”乃是指外感热病中起病急,发展快,病情重,预后较差的一类病证。开始发病即表里两经同病,既见表证,又有里证,且很快出现谵言厥冷、水浆不入、昏不知人等严重症状。这是符合临床所见某些急性热病的实际情况的。
原文三:
凡病伤寒而成温者,先夏至日者为病温,后夏至日者为病暑,暑当与汗皆出,勿止。
解说:
《新校正》云:“按凡病伤寒已下,全元起本在《奇病论》中,王氏移于此。”但本段亦可作为第一段“今夫热病者,皆伤寒之类也”一句的补充。说明伤寒,乃一切外感病的总称。
(二)《素问·评热病论》
原文一:
黄帝问曰:有病温者,汗出辄复热,而脉躁疾不为汗衰,狂言不能食,病名为何?岐伯对曰:病名阴阳交,交者死也。帝曰:愿闻其说。岐伯曰:人所以汗出者,皆生于谷,谷生于精。今邪气交争于骨肉而得汗者,是邪却而精胜也。精胜,则当能食而不复热。复热者,邪气也。汗者,精气也。今汗出而辄复热者,是邪胜也,不能食者,精无俾也。病而留者,其寿可立而倾也。且夫《热论》曰:汗出而脉尚躁盛者死。今脉不与汗相应,此不胜其病也,其死明矣。狂言者是失志,失志者死。今见三死,不见一生,虽愈必死也。
解说:
本段说明阴阳交为温热病中的一种危重病证,原文从汗出、发热与脉象的变化分析邪正斗争消长形势的机理,借以判断热病的预后吉凶,并反复强调饮食胃气在热病过程中的重要性。这些理论对临床实践及后世温病学说均有重要指导意义。文中所说“虽愈必死”,仅是言疾病的严重,预后较差,不能将其绝对化。正如吴鞠通所说:“经谓必死之证,谁敢谓生,然药之得法,有可生之理。”
原文二:
帝曰:有病身热,汗出烦满,烦满不为汗解,此为何病?岐伯曰:汗出而身热者,风也;汗出而烦满不解者,厥也,病名曰风厥。帝曰:愿卒闻之。岐伯曰:巨阳主气,故先受邪;少阴与其为表里也,得热则上从之,从之则厥也。帝曰:治之奈何?岐伯曰:表里刺之,饮之服汤。
解说:
风厥在《内经》中凡三见,如张介宾注:“按风厥之义不一,如本篇者,言太阳少阴病也,其在《阴阳别论》者,云二阳一阴发病,名曰风厥,言胃与肝也……在《五变》篇者,曰人之善病风厥漉汗者,肉不坚,腠理疏也”。三处病证均不相同,由此亦可见《内经》非出一人之手。本节风厥,身热烦满,不为汗解,当属热病范围。
原文三:
帝曰:劳风为病何如?岐伯曰:劳风法在肺下,其为病也,使人强上冥视,唾出若涕,恶风而振寒,此为劳风之病。帝曰:治之奈何?岐伯曰:以救俛仰。巨阳引。精者三日,中年者五日,不精者七日,咳出青黄涕,其状如脓,大如弹丸,从口中若鼻中出,不出则伤肺,伤肺则死也。
解说:
“以救俛仰”下原文本作如下断句:“以救俛仰,巨阳引精者三日,中年者五日,不精者七日……”。吴崑注:“巨阳与少阴肾为表里,肾者精之府,精,阴体也,不能自行,必巨阳之气引之,乃能施泄,故曰巨阳引精者,是为少壮之人……。”吴注所说“精,阴体也,不能自行,必巨阳之气引之,乃能施泄”似与文义不符,其他注家注释亦含糊不明。因而张琦认为“句不可解,疑有误”。今据上下文义在“巨阳引”下句,使下文精者与不精者,相对为文,文义似较通顺。
(三)《灵枢·五禁》
原文一:
黄帝曰:何谓五逆?岐伯曰:热病脉静,汗已出,脉盛躁,是一逆也。病泄,脉洪大,是二逆也。着痹不移,肉破,身热,脉偏绝,是三逆也。淫而夺形,身热,色夭然白,及后下血衃,血衃笃重,是谓四逆也。寒热夺形,脉坚搏,是谓五逆也。
解说:
本段叙述了热病的五种逆证。这五种逆证病状虽不相同,而都属于邪气亢盛,正气已虚弱不支的地步,故预后均不良。掌握这五种逆证的病机病证对临床热病的辨治有一定指导意义。
二、咳
(一)《素问·咳论》
原文一:
黄帝问曰:肺之令人咳,何也?岐伯对曰:五藏六府皆令人咳,非独肺也。帝曰:愿闻其状。岐伯曰:皮毛者,肺之合也,皮毛先受邪气,邪气以从其合也。其寒饮食入胃,从肺脉上至于肺,则肺寒,肺寒则外内合邪,因而客之,则为肺咳。五藏各以其时受病,非其时,各传以与之。人与天地相参,故五藏各以治时,感于寒则受病,微则为咳,甚者为泄为痛。乘秋则肺先受邪,乘春则肝先受之,乘夏则心先受之,乘至阴则脾先受之,乘冬则肾先受之。
解说:
本段主要讨论了咳证的病因和病机。文中所说的“五藏六府皆令人咳,非独肺也”的理论,是从整体观念出发,揭示出咳虽为肺的病变,但其他脏腑病变,也可影响肺而发生咳嗽。这对临床辨证很有指导意义。
原文二:
帝曰:何以异之?岐伯曰:肺咳之状,而喘息有音,甚则唾血。心咳之状,则心痛,喉中介介如梗状,甚则咽肿喉痹。肝咳之状,咳则两胁下痛,甚则不可以转,转则两胠下满。脾咳之状,咳则右胁下痛,阴阴引肩背,甚则不可以动,动则咳剧。肾咳之状,咳则腰背相引而痛,甚则咳涎。
帝曰:六府之咳奈何?安所受病?岐伯曰:五藏之久咳,乃移于六府。脾咳不已,则胃受之,胃咳之状,咳而呕,呕甚则长虫出。肝咳不已,则胆受之,胆咳之状,咳呕胆汁。肺咳不已,则大肠受之,大肠咳状,咳而遗失。心咳不已,则小肠受之,小肠咳状,咳而失气,气与咳俱失。肾咳不已,则膀胱受之,膀胱咳状,咳而遗溺。久咳不已,则三焦受之,三焦咳状,咳而腹满,不欲食饮,此皆聚于胃,关于肺,使人多涕唾而面浮肿气逆也。
解说:
本段讨论了咳证的五脏六腑分证,所举五脏六腑咳之所见症状作为辨证的主要依据,为后世脏腑辨证作出了范例。
文中此皆“聚于胃,关于肺”是久咳不已的总结语。前文首先有“皮毛者,肺之合也,皮毛先受邪气,邪气以从其合也”,”其寒饮食入胃,从肺脉上至于肺,则肺寒”,指出肺胃与咳嗽之形成有关。而诸咳久久不已,影响三焦气机,津液停滞化为痰饮,聚于胃,上逆犯肺,则咳而多涕唾,面浮肿而气逆。正如陈修园所说:“盖胃中水谷之气,不能如雾上蒸于肺而输诸脏,只是留积于胃中,随热气而化为痰,随寒气而化为饮,而胃中既为痰饮所滞,而输肺之气亦必不清而为诸咳之患矣”(《医学三字经》原注)。《素问·太阴阳明论》指出胃之津液皆由脾为之运化。联系本文“聚于胃,关于肺”之语,实为后世“脾为生痰之源,肺为贮痰之器”理论的渊源。
原文三:
帝曰:治之奈何?岐伯曰:治藏者治其俞,治府者治其合,浮肿者治其经。帝曰:善。
解说:
本段虽只提针刺治疗大法,而其治则包含了分经论治的原理,具有重要的指导意义。
三、痛
(一)《素问·举痛论》
原文一:
黄帝问曰:余闻善言天者,必有验于人;善言古者,必有合于今;善言人者,必有厌于己。如此,则道不惑而要数极,所谓明也。今余问于夫子,令言而可知,视而可见,扪而可得,令验于己而发蒙解惑,可得而闻乎?岐伯再拜稽首对曰:何道之问也?
帝曰:愿闻人之五藏卒痛,何气使然?岐伯对曰:经脉流行不止,环周不休,寒气入经而稽迟,泣而不行,客于脉外则血少,客于脉中则气不通,故卒然而痛。
解说:
“客于脉外则血少,客于脉中则气不通”,乃疼痛机理的总纲。按《内经》的文体,此二句应是互文,意即客于脉外则血气少,客于脉中则血气不通。前一句是虚,后一句是实。
原文二:
帝曰:其痛或卒然而止者,或痛甚不休者,或痛甚不可按者,或按之而痛止者,或按之无益者,或喘动应手者,或心与背相引而痛者,或胁肋与少腹相引而痛者,或腹痛引阴股者,或痛宿昔而成积者,或卒然痛死不知人,有少间复生者,或痛而呕者,或腹痛而后泄者,或痛而闭不通者,凡此诸痛,各不同形,别之奈何?
岐伯曰:寒气客于脉外则脉寒,脉寒则缩蜷,缩蜷则脉绌急,绌急则外引小络,故卒然而痛,得炅则痛立止;因重中于寒,则痛久矣。
寒气客于经脉之中,与炅气相薄则脉满,满则痛而不可按也。寒气稽留,炅气从上,则脉充大而血气乱,故痛甚不可按也。
寒气客于肠胃之间,膜原之下,血不得散,小络急引故痛,按之则血气散,故按之痛止。
寒气客于侠脊之脉,则深按之不能及,故按之无益也。
寒气客于冲脉,冲脉起于关元,随腹直上,寒气客则脉不通,脉不通则气因之,故揣动应手矣。
寒气客于背俞之脉,则脉泣,脉泣则血虚,血虚则痛,其俞注于心,故相引而痛,按之则热气至,热气至则痛止矣。
寒气客于厥阴之脉,厥阴之脉者,络阴器,系于肝,寒气客于脉中,则血泣脉急,故胁肋与少腹相引痛矣。
厥气客于阴股,寒气上及少腹,血泣在下相引,故腹痛引阴股。
寒气客于小肠膜原之间、络血之中,血泣不得注于大经,血气稽留不得行,故宿昔而成积矣。
寒气客于五藏,厥逆上泄,阴气竭,阳气未入,故卒然痛死不知人,气复反则生矣。
寒气客于肠胃,厥逆上出,故痛而呕也。
寒气客于小肠,小肠不得成聚,故后泄腹痛矣。
热气留于小肠,肠中痛,瘅热焦喝,则坚干不得出,故痛而闭不通矣。
帝曰:所谓言而可知者也。视而可见奈何?岐伯曰:五藏六府,固尽有部,视其五色,黄赤为热,白为寒,青黑为痛,此所谓视而可见者也。
帝曰:扪而可得奈何?岐伯曰:视其主病之脉,坚而血及陷下者,皆可扪而得也。帝曰:善
解说:
本段列举十四种疼痛,分别阐明其临床表现、辨证要点及病因病机。指出引起疼痛的主要病因是寒邪,因寒主收引、凝滞,可使血脉缩蜷绌急,影响气血的运行,使气机阻滞而发生疼痛。同时还提出了由于热邪留止,或寒邪与阳气相搏,郁而化热,使气血逆乱,局部壅满,而引起疼痛。各种疼痛的病机,虽然是复杂的,但总不外乎寒、热、虚、实四者。文中又从疼痛发病的情况,以及喜按拒按,喜温不喜温,相引而痛等兼见症状,结合问诊、望诊、扪诊多方面观察,来进行鉴别。这给后世对疼痛的辨证论治起到重要的启发作用。
(二)《灵枢·论痛》
原文:
黄帝问于少俞曰:筋骨之强弱,肌肉之坚脆,皮肤之厚薄,腠理之疏密,各不同,其于针石火焫之痛如何。肠胃之厚薄坚脆亦不等,其于毒药何如?愿尽闻之。少俞曰:人之骨强筋弱肉缓皮肤厚者,耐痛,其于针石之痛火亦然。黄帝曰:其耐火焫者,何以知之?少俞答曰:加以黑色而美骨者,耐火焫。黄帝曰:其不耐针石之痛者,何以知之。少俞曰:坚肉薄皮者,不耐针石之痛,于火亦然。
黄帝曰:人之病,或同时而伤,或易已,或难已,其故何如?少俞曰:同时而伤,其身多热者易已。多寒者难已。黄帝曰:人之胜毒,何以知之?少俞曰:胃厚色黑、大骨及肥者,皆胜毒,故其瘦而薄胃者,皆不胜毒也。
解说:
本段讨论了不同体质的人,对针石、火焫引起疼痛的耐受性不同,对药物的耐受性也有差异,提示人们在临床辨证论治时应注意个体体质的差异,即“因人而治”。
文中提出的“同时而伤,其身多热者易己,多寒者难已”,启示个体体质不同,对病邪的机体反应亦不同。一般而言,正气强者,受邪后多见热证实证;正气虚者,则多见寒证虚证。前者病易愈,后者病难愈。由此可见体质之强弱,不仅关系到受邪后是否易于发病,而且也是发病后决定预后转归的重要因素。
四、风
《素问·风论》
原文:
黄帝问曰:风之伤人也,或为寒热,或为热中,或为寒中,或为疠风,或为偏枯,或为风也,其病各异,其名不同,或内至五藏六府,不知其解,愿闻其说。
岐伯对曰:风气藏于皮肤之间,内不得通,外不得泄;风者,善行而数变,腠理开则洒然寒,闭则热而闷,其寒也则衰食饮,其热也则消肌肉,故使人怢慄而不能食,名曰寒热。
风气与阳明入胃,循脉而上至目内眦,其人肥则风气不得外泄,则为热中而目黄;人瘦则外泄而寒,则为寒中而泣出。
风气与太阳俱入,行诸脉俞,散于分肉之间,与卫气相干,其道不利,故使肌肉愤(月真)而有疡,卫气有所凝而不行,故其肉有不仁也。疠者,有荣气热府,其气不清,故使其鼻柱坏而色败,皮肤疡溃,风寒客于脉而不去,名曰疠风,或名曰寒热。
以春甲乙伤于风者为肝风,以夏丙丁伤于风者为心风,以季夏戊己伤于邪者为脾风,以秋庚辛中于邪者为肺风,以冬壬癸中于邪者为肾风。
风中五藏六府之俞,亦为藏府之风,各入其门户,所中则为偏风。
风气循风府而上,则为脑风;风入系头,则为目风,眼寒;饮酒中风,则为漏风;入房汗出中风,则为内风;新沐中风,则为首风;久风入中,则为肠风、飧泄;外在腠理,则为泄风。故风者百病之长也,至其变化,乃为他病也,无常方,然致有风气也。
帝曰:五藏风之形状不同者何?愿闻其诊及其病能。
岐伯曰:肺风之状,多汗恶风,色(白并)然白,时咳短气,昼日则差,暮则甚,诊在眉上,其色白。
心风之状,多汗恶风,焦绝,善怒嚇,赤色,病甚则言不可快,诊在口,其色赤。
肝风之状,多汗恶风,善悲,色微苍,嗌干善怒,时憎女子,诊在目下,其色青。
脾风之状,多汗恶风,身体怠惰,四支不欲动,色薄微黄,不嗜食,诊在鼻上,其色黄。
肾风之状,多汗恶风,面(?龙)然浮肿,脊痛不能正立,其色炲,隐曲不利,诊在肌上,其色黑。
胃风之状,颈多汗恶风,食饮不下,鬲塞不通,腹善满,失衣则(月真)胀,食寒则泄,诊形瘦而腹大。
首风之状,头面多汗,恶风,当先风一日则病甚,头痛不可以出内,至其风日,则病少愈。
漏风之状,或多汗,常不可单衣,食则汗出,甚则身汗,喘息恶风,衣常濡,口干善渴,不能劳事。
泄风之状,多汗,汗出泄衣上,口中干,上渍其风,不能劳事,身体尽痛则寒。帝曰:善。
解说:
本段讨论了脏腑之风及脑风、目风、漏风、内风、首风、肠风、泄风等多种风证的发病、症状、诊断要点等,并以此为例,说明“风者百病之长”及“风者善行而数变”的理论。各种风证虽受邪部位,发病条件及临床表现均不相同,然均有“多汗恶风”的共同证候,突出地反映了风邪致病的证候特点,对后世关于风病的临床辨证,有所启发。
本文所论各种脏腑之风,如肝风、心风、肾风、胃风、内风……等都是由外来风邪所导致的。后世所谓“肝风”、“慢脾风”、“失心风”等乃是内脏机能失调,属于病机范畴,与本文所述脏腑之风的概念不同。
本篇对于脑风、目风、内风等的症状均未论及;其他如心风善怒吓,肝风善悲,均不合,疑有错脱或衍文,有待考证。
五、痹
(一)《素问·痹论》
原文一:
黄帝问曰:痹之安生?岐伯对曰:风寒湿三气杂至,合而为痹也。其风气胜者为行痹,寒气胜者为痛痹,湿气胜者为著痹也。
帝曰:其有五者何也?岐伯曰:以冬遇此者为骨痹,以春遇此者为筋痹,以夏遇此者为脉痹,以至阴遇此者为肌痹,以秋遇此者为皮痹。
帝曰:内舍五藏六府,何气使然?岐伯曰:五藏皆有合,病久而不去者,内舍于其合也。故骨痹不已,复感于邪,内舍于肾;筋痹不已,复感于邪,内舍于肝;脉痹不已,复感于邪,内舍于心;肌痹不已,复感于邪,内舍于脾;皮痹不已,复感于邪,内舍于肺。所谓痹者,各以其时,重感于风寒湿之气也。
凡痹之客五藏者,肺痹者,烦满喘而呕;心痹者,脉不通,烦则心下鼓,暴上气而喘,嗌干善噫,厥气上则恐;肝痹者,夜卧则惊,多饮数小便,上为引如怀;肾痹者,善胀,尻以代踵,脊以代头;脾痹者,四支懈惰,发咳呕汁,上为大塞;肠痹者,数饮而出不得,中气喘争,时发飧泄;胞痹者,少腹膀胱,按之内痛,若沃以汤,涩于小便,上为清涕。
阴气者,静则神藏,躁则消亡。饮食自倍,肠胃乃伤。淫气喘息,痹聚在肺;淫气忧思,痹聚在心;淫气遗溺,痹聚在肾;淫气乏竭,痹聚在肝;淫气肌绝,痹聚在脾。
诸痹不已,亦益内也。其风气胜者,其人易已也。
帝曰:痹,其时有死者,或疼久者,或易已者,其故何也?岐伯曰:其入藏者死,其留连筋骨间者疼久,其留皮肤间者易已。
帝曰:其客于六府者何也?岐伯曰:此亦其食饮居处,为其病本也。六府亦各有俞,风寒湿气中其俞,而食饮应之,循俞而入,各舍其府也。
帝曰:以针治之奈何?岐伯曰:五藏有俞,六府有合,循脉之分,各有所发,各随其过则病瘳也[17]。
解说:
本段论述了脏腑痹的病因、发病、症状、治疗及预后。这种从临床表现来分辨痹在何脏,可视为脏腑辨证之范例。关于脏腑痹证的形成,前文既有“五藏皆有合,病久而不去者,内舍于其合也”。本段又指出:“诸痹不已亦益内也。”说明内脏之痹是由肢体痹证日久不愈发展而成。然其病因仍属为风寒湿三气。另一方面本文又提出“阴气者,静则神藏,躁则消亡”,“饮食自倍,肠胃乃伤……其客于六府者……此亦其食饮居处为其病本也”。可见脏腑痹的形成与否,还有其内在的条件。这一点在预防方面有重要的指导意义。
原文二:
帝曰:荣卫之气亦令人痹乎?岐伯曰:荣者,水谷之精气也,和调于五藏,洒陈于六府,乃能入于脉也。故循脉上下,贯五藏,络六府也。卫者,水谷之悍气也,其气慓疾滑利,不能入于脉也,故循皮肤之中,分肉之间,熏于肓膜,散于胸腹,逆其气则病,从其气则愈,不与风寒湿气合,故不为痹。
帝曰:痹或痛,或不痛,或不仁,或寒,或热,或燥,或湿,其故何也?岐伯曰:痛者,寒气多也,有寒故痛也。其不痛不仁者,病久入深,荣卫之行涩,经络时疏,故不通。皮肤不营,故为不仁。其寒者,阳气少,阴气多,与病相益,故寒也。其热者,阳气多,阴气少,病气胜,阳遭阴,故为痹热。其多汗而濡者,此其逢湿甚也,阳气少,阴气盛,两气相感,故汗出而濡也。
帝曰:夫痹之为病,不痛何也?岐伯曰:痹在于骨则重,在于脉则血凝而不流,在于筋则屈不伸,在于肉则不仁,在于皮则寒,故具此五者则不痛也。凡痹之类,逢寒则虫,逢热则纵。帝曰:善。
解说:
文中提出“逆其气则病,从其气则愈,不与风寒湿气合,故不为痹”,强调了痹证的发生除了风寒湿外邪的侵袭外,还必须由于肌体内部脏腑经脉气机失调、逆乱,“两气相感”才会发病。
在痹证发生之后,其病机寒热虚实的转归,也根据所感外邪的性质,尤其是随着机体体质的阴阳偏盛偏衰而有所不同。这也体现了内在因素的重要性,为同病异治提供理论依据。
(二)《灵枢·周痹》
原文
黄帝问于岐伯曰:周痹之在身也,上下移徒,随脉其上下,左右相应,间不容空,愿闻此痛,在血脉之中邪,将在分肉之间乎,何以致是。其痛之移也,间不及下针,其慉痛之时,不及定治,而痛已止矣,何道使然,愿闻其故。岐伯答曰:此众痹也。非周痹也。
黄帝曰:愿闻众痹。岐伯对曰:此各在其处,更发更止,更居更起,以右应左,以左应右。非能周也,更发更休也。
黄帝曰:善。此痛安生?何因而有名?岐伯对曰:风寒湿气,客于外分肉之间,迫切而为沫,沫得寒则聚,聚则排分肉而分裂也,分裂则痛,痛则神归之,神归之则热,热则痛解,痛解则厥,厥则他痹发,发则如是。帝曰:善。余已得其意矣。此内不在藏,而外未发于皮,独居分肉之间,真气不能周,故命曰周痹。
黄帝曰:善。刺之奈何?岐伯对曰:刺此者,痛虽已止,必刺其处,勿令复起。
帝曰:善。愿闻周痹何如?岐伯对曰:周痹者,在于血脉之中,随脉以上,随脉以下,不能左右,各当其所。
黄帝曰:刺之奈何?岐伯对曰:痛从上下者,先刺其下以过之,后刺其上以脱之,痛从下上者,先刺其上以过之,后刺其下以脱之。
故刺痹者,必先切循其下之六经,视其虚实,及大络之血结而不通,及虚而脉陷空者而调之,熨而通之。其瘈坚转,引而行之。
黄帝曰:善。余已得其意矣。亦得其事也。九者,经巽之理,十二经脉阴阳之病也。
解说:
本篇主要讨论周痹,文中先述众痹者,以与周痹相区别。众痹的特点是痛上下左右相对应,疼痛呈发作性,此起彼伏,变化较快,但不是周身游走。周痹的症状特点是全身筋肉疼痛游走。在诊治上,可用切循按压之法以诊断其病之虚实,然后以针刺调治,或用温熨之法。这些原则,亦可适用于各种痹证。
六、痿
《素问·痿论》
原文一:
黄帝问曰:五藏使人痿何也?岐伯对曰:肺主身之皮毛,心主身之血脉,肝主身之筋膜,脾主身之肌肉,肾主身之骨髓。故肺热叶焦,则皮毛虚弱急薄,著则生痿躄也。心气热,则下脉厥而上,上则下脉虚,虚则生脉痿,枢折挈,胫纵而不任地也。肝气热,则胆泄口苦,筋膜干,筋膜干则筋急而挛,发为筋痿。脾气热,则胃干而渴,肌肉不仁,发为肉痿。肾气热,则腰脊不举,骨枯而髓减,发为骨痿。
帝曰:何以得之?岐伯曰:肺者,藏之长也,为心之盖也,有所失亡,所求不得,则发肺鸣,鸣则肺热叶焦。故曰,五藏因肺热叶焦发为痿躄,此之谓也。悲哀太甚,则胞络绝,胞络绝则阳气内动,发则心下崩,数溲血也。故《本病》曰:大经空虚,发为肌痹,传为脉痿。思想无穷,所愿不得,意淫于外,入房太甚,宗筋弛纵,发为筋痿,及为白淫。故《下经》曰:筋痿者,生于肝,使内也。有渐于湿,以水为事,若有所留,居处相湿,肌肉濡渍,痹而不仁,发为肉痿。故《下经》曰:肉痿者,得之湿地也。有所远行劳倦,逢大热而渴,渴则阳气内伐,内伐则热舍于肾,肾者水藏也,今水不胜火,则骨枯而髓虚,故足不任身,发为骨痿。故《下经》曰:骨痿者,生于大热也。
解说:
以上讨论了痿证的病因、病机。痿证的致病原因,有悲哀思虑等情志因素;有天时气候,生活居处中所受水湿之邪;有远行劳倦、房室内伤等种种不同,因而导致各种不同的痿证。但它们都有共同的病机,即五脏有热,致使津液气血内耗,不能营养皮、肉、筋、脉、骨等组织所致。可见五体之痿,病机则在于五藏,正如文中所说的“五藏使人痿”。由此说明,痿证是根于中而发于外,这与痹证之由肢体痹病久不去,内舍于其合而成脏腑之痹者不同,正如张志聪说:“夫五藏各有所合,痹从外而合病于内,外所因也。痿从内而合病于外,内所因也。”
原文二:
帝曰:何以别之?岐伯曰:肺热者,色白而毛败;心热者,色赤而络脉溢;肝热者,色苍而爪枯;脾热者,色黄而肉蠕动;肾热者,色黑而齿槁。
解说:
本节言五脏气热致痿的临床特点。临床时还必须结合前文其他症状,作全面观察,才能作出正确的诊断。
原文三:
帝曰:如夫子言可矣。论言治痿者独取阳明何也?岐伯曰:阳明者,五藏六府之海,主润宗筋,宗筋主束骨而利机关也。冲脉者,经脉之海也,主渗灌溪谷,与阳明合于宗筋,阴阳揔宗筋之会,会于气街,而阳明为之长,皆属于带脉,而络于督脉。故阳明虚则宗筋纵,带脉不引,故足痿不用也。
帝曰:治之奈何?岐伯曰:各补其荥而通其俞,调其虚实,和其逆顺,筋脉骨肉各以其时受月,则病已矣。帝曰:善。
解说:
痿证的治疗原则主要有三方面:一是“治痿独取阳明”,这主要因为足阳明胃是“五脏六腑之海”,阴经、阳经会于宗筋,而“阳明为之长”。因此,治疗痿证除了某些有湿热者必须清湿热之外,一般多采用滋补精血津液,调养后天,使化源充沛,宗筋得以濡润,肢体得以滋养,则痿证自愈。二是“各补其荥而通其俞,调其虚实,和其逆顺”,指出在独取阳明的原则下,还必须根据痿证的具体情况,针对其有关的脏腑经络进行辨证论治。三是“各以其时受月”,提出治痿证还必须贯彻“因时制宜”的原则,这对后世子午流注等治法有一定启发。
七、厥
《素问·厥论》
原文一:
黄帝问曰:厥之寒热者何也?岐伯对曰:阳气衰于下,则为寒厥;阴气衰于下,则为热厥。
帝曰:热厥之为热也,必起于足下者何也?岐伯曰:阳气起于足五指之表,阴脉者集于足下而聚于足心,故阳气盛则足下热也。
帝曰:寒厥之为寒也,必从五指而上于膝者何也?岐伯曰:阴气起于五指之里,集于膝下而聚于膝上,故阴气盛则从五指至膝上寒,其寒也,不从外,皆从内也。
帝曰:寒厥何失而然也?岐伯曰:前阴者,宗筋之所聚,太阴阳明之所合也。春夏则阳气多而阴气少,秋冬则阴气盛而阳气衰。此人者质壮,以秋冬夺于所用,下气上争不能复,精气溢下,邪气因从之而上也;气因于中,阳气衰,不能渗营其经络,阳气日损,阴气独在,故手足为之寒也。
帝曰:热厥何如而然也?岐伯曰;酒入于胃,则络脉满而经脉虚;脾主为胃行其津液者也。阴气虚则阳气入,阳气入则胃不和,胃不和则精气竭,精气竭则不营其四支也。此人必数醉若饱以入房,气聚于脾中不得散,酒气与谷气相薄,热盛于中,故热偏于身,内热而溺赤也。夫酒气盛而慓悍,肾气有衰,阳气独盛,故手足为之热也。
解说:
本段讨论了寒厥、热厥的病因病机。在病因方面,原文首先指出:“其寒也,不从外,皆从内也”,厥证的四肢厥逆不是由于外邪或外界寒热所引起的。这就说明了本论的厥证,是属于内伤病的范围。关于寒厥、热厥的病机,原文指出寒厥多由秋冬夺于所用,劳力纵欲过度,伤及肾中阳气,导致阳衰阴盛所致;热厥多由酗酒无度或纵欲伤肾,导致阴虚阳盛所致。可见寒厥、热厥虽有其阳虚阴虚病机不同,而都与肾脏之精气密切有关。
本文所论热厥,与后世之热厥概念不同。后者据临床所见,多由热邪不得发泄,壅遏于里,使气机逆乱而致厥,其手足反见逆冷,所谓“热深厥亦深”是也。
原文二:
帝曰:厥,或令人腹满,或令人暴不知人,或至半日,远至一日乃知人者何也?岐伯曰:阴气盛于上则下虚,下虚则腹胀满。阳气盛于上,则下气重上而邪气逆,逆则阳气乱,阳气乱则不知人也。
解说:
本段指出厥证亦包括突然昏倒不省人事的一类病证。文中所说“或至半日,远至一日乃知人者”,说明这种昏厥,仅是暂时性的。但如严重的,也能导致一厥不复,而致死亡的。可能其病机是气血上逆,气机逆乱,上升而不下。如《素问·调经论》所载“血之与气,并走于上,则为大厥,厥则暴死,气复反则生,不反则死。”
原文三:
帝曰:善。愿闻六经脉之厥状病能也。岐伯曰:巨阳之厥,则肿首头重,足不能行,发为眴仆;阳明之厥,则癫疾欲走呼,腹满不得卧,面赤而热,妄见而妄言;少阳之厥,则暴聋颊肿而热,胁痛,䯒不可以运;太阴之厥,则腹满(月真)胀,后不利,不欲食,食则呕,不得卧;少阴之厥,则口干溺赤,腹满心痛;厥阴之厥,则少腹肿痛,腹胀,泾溲不利,好卧屈膝,阴缩肿,䯒内热。盛则写之,虚则补之,不盛不虚,以经取之。
太阴厥逆,䯒急挛,心痛引腹,治主病者;少阴厥逆,虚满呕变,下泄清,治主病者;厥阴厥逆,挛腰痛,虚满前闭,谵言,治主病者;三阴俱逆,不得前后,使人手足寒,三日死。太阳厥逆,僵仆,呕血,善衄,治主病者;少阳厥逆,机关不利,机关不利者,腰不可以行,项不可以顾,发肠痈不可治,惊者死;阳明厥逆,喘咳身热,善惊,衄,呕血。
手太阴厥逆,虚满而咳,善呕沫,治主病者;手心主、少阴厥逆,心痛引喉,身热,死不可治。手太阳厥逆,耳聋泣出,项不可以顾,腰不可以俛仰,治主病者;手阳明、少阳厥逆,发喉痹、嗌肿,痓,治主病者。
解说:
本段讨论了六经脉及十二经之厥。这些厥证中有寒证亦有热证,有虚证亦有实证。如从临床实际来看,其中包括多种病证,如巨阳之厥,颇似中风卒倒;阳明之厥,则似热病过程中之热厥;太阴之厥类似食积而厥;少阴厥逆似是上吐下泻虚脱致厥;呕血、衄,可因大量失血致厥;心痛引腹,心痛引喉可见于心胃疾患之厥……等等。可见本篇所述是有实践根据的。
在治疗方面,提出了“盛则泻之,虚则补之,不盛不虚,以经取之”和“治主病者”等治疗原则。启示人们对厥证的治疗必须分清虚实,善用补泻,分经论治。针刺疗法对厥证急救,常有较好的疗效。除少数不可治的死证外,一般是可以厥回复苏的。
又张介宾认为自“太阴厥逆……”起,至“……嗌肿,痓,治主病者”原非《厥论》之文,他说:“按六经之厥,已具上文。此复言者,考之全元起本,自本节之下,另在第九卷中。盖彼此发明,原属两篇之文,乃王氏(指王冰)类移于此者,非本篇之重复也”。”厥”与“厥逆”意义相同,而所述证候,互有差异,于此亦可见《内经》非出一人之手笔。
八、肿胀
(一)《灵枢·水胀》
原文一:
黄帝问于岐伯曰:水与肤胀、鼓胀、肠覃、石瘕、石水,何以别之?岐伯答曰:水始起也,目窠上微肿,如新卧起之状,其颈脉动,时咳,阴股间寒,足胫瘇,腹乃大,其水已成矣。以手按其腹,随手而起,如裹水之状,此其候也。
黄帝曰:肤胀何以候之?岐伯曰:肤胀者,寒气客于皮肤之间,(鼓空)(鼓空)然不坚,腹大,身尽肿,皮厚,按其腹,窅而不起,腹色不变,此其候也。
黄帝曰:鼓胀何如?岐伯曰:腹胀身皆大,大与肤胀等也,色苍黄,腹筋起,此其候也。
解说:
本段论述了水胀,肤胀与臌胀的主要特征及其鉴别诊断,通过按诊,随手而起,如裹水之状,有波动感觉者为腹腔有水。按之无波动感,叩之如鼓,腹色不变者为腹腔无水而有气。身肿、皮厚、按之窅而不起者为胀胀。身肿,腹大,皮色青黄,腹上络脉突起,为臌胀。
原文二:
黄帝曰:肠覃何如?岐伯曰:寒气客于肠外,与卫气相搏,气不得荣,因有所系,癖而内著,恶气乃起,瘜肉乃生。其始生也,大如鸡卵,稍以益大,至其成,如怀子之状,久者离岁,按之则坚,推之则移,月事以时下,此其候也。
黄帝曰:石瘕何如?岐伯曰:石瘕生于胞中,寒气客于子门,子门闭塞,气不得通,恶血当泻不泻,衃以留止,日以益大,状如怀子,月事不以时下,皆生于女子,可导而下。
解说:
本段讨论肠覃与石瘕之主要特征及其鉴别诊断。两者皆以腹内肿块为主症,外形相似,但病变的部位不同。一在肠外,一在胞中,而石瘕只见于女子,有月经闭止之主症。肠覃男女皆有,与月经无关。
原文三:
黄帝曰:肤胀、鼓胀,可刺耶?岐伯曰:先写其胀之血络,后调其经,刺去其血络也。
(二)《素问·水热穴论》
原文:
黄帝问曰:少阴何以主肾?肾何以主水?岐伯对曰:肾者,至阴也,至阴者,盛水也。肺者,太阴也,少阴者,冬脉也。故其本在肾,其末在肺,皆积水也。
帝曰:肾何以能聚水而生病?岐伯曰:肾者,胃之关也,关门不利,故聚水而从其类也。上下溢于皮肤,故为胕肿,胕肿者,聚水而生病也。
帝曰:诸水皆生于肾乎?岐伯曰:肾者,牝藏也,地气上者属于肾,而生水液也,故曰至阴。勇而劳甚则肾汗出,肾汗出逢于风,内不得入于藏府,外不得越于皮肤,客于玄府,行于皮里,传为胕肿,本之于肾,名曰风水。所谓玄府者,汗空也。
解说:
本文论述了水肿病的病机,突出了肺肾两脏的标本关系。为后世对水肿病的辨证论治,奠定了理论基础。张介宾更在“其本在肾,其末在肺”的基础上补充了“其制在脾”的理论,使肺、脾、肾三脏主司水液气化的理论基础更趋完善。
《内经》中对肾风、风水的记载颇多,如《素问·风论》:“肾风之状,多汗恶风,面 然浮肿,脊痛不能正立,其色始,隐曲不利,诊在肌上其色黑。”《素问·奇病论》:“有病 然如有水状,切其脉大紧,身无痛者,形不瘦,不能食,食少……病生在肾,名为肾风。”《素问·评热病论》:“有病肾风者,面胕 然壅,害于言……至必少气时热,时热从胸背上至头,汗出手热,口干苦渴,小便黄,目下肿,腹中鸣,身重难以行,月事不来,烦而不能食,不能正偃,天偃则咳,病名曰风水。”《灵枢·论疾诊尺》:“视人之目窠上微痈,如新卧起状,其颈脉动,时咳,按其手足上,窅而不起者,风水肤胀也。”以上各篇对风水、肾风症状的描叙,可以参考。
(三)《素问·汤液醪醴论》
原文:
帝曰:其有不从毫毛而生,五藏阳以竭也,津液充郭,其魄独居,孤精于内,气耗于外,形不可与衣相保,此四极急而动中,是气拒于内而形施于外,治之奈何?岐伯曰:平治于权衡,去菀陈莝,微动四极,温衣,缪刺其处,以复其形。开鬼门,洁净府,精以时服,五阳已布,疏涤五藏,故精自生,形自盛,骨肉相保,巨气乃平。帝曰:善。
解说:
本段讨论了因阳气阻遏,津液运化失常而致水肿的病机及其治疗原则和方法。这些理论与治法对后世水肿病的辨证论治有重大影响。如张仲景《金匮要略》有“诸有水者,腰以下肿,当利小便;腰以上肿,当发汗乃愈”的治法即渊源于此。
九、瘅
(一)《素问·奇病论》
原文一:
帝曰:有病口甘者,病名为何?何以得之?岐伯曰:此五气之溢也,名曰脾瘅。夫五味入口,藏于胃,脾为之行其精气,津液在脾,故令人口甘也;此肥美之所发也,此人必数食甘美而多肥也,肥者令人内热,甘者令人中满,故其气上溢,转为消渴。治之以兰,除陈气也。
解说:
消渴证以多饮多食多溺为主要症状,根据其临床表现不同,又可分为肺消、鬲消、消中等,如《素问·气厥论》有“肺消者,饮一溲二,死不治”,“心移热于肺,传为鬲消”。《素问·腹中论》有“夫热中,消中者,皆富贵人也”等。
本文所述脾瘅即消中之类。由于脾胃燥热,或湿热壅脾,久之伤津化燥。证见多食善饥,饮食不为肌肤,小便多为主证。
原文二:
帝曰:有病口苦,取阳陵泉,口苦者病名为何?何以得之?岐伯曰:病名曰胆瘅。夫肝者,中之将也,取决于胆,咽为之使。此人者,数谋虑不决,故胆虚,气上溢,而口为之苦。治之以胆募、俞,治在《阴阳十二官相使》中。
解说:
本文论胆瘅的症状,仅言口苦,其他症状未见论述。《灵枢·邪气藏病形》说:“胆病者,善太息,口苦,呕宿汁,心下澹澹,恐人将捕之,嗌中吤吤然,数唾。”《灵枢·四时气》篇说:“邪在胆,逆在胃,胆液泄则口苦,胃气逆则呕苦,故曰呕胆。”可参考。
十、癫狂
(一)《灵枢·癫狂》
原文一:
癫疾始生,先不乐,头重痛,视举目赤,甚作极已,而烦心,候之于颜,取手太阳、阳明、太阴,血变而止。癫疾始作而引口啼呼喘悸者,候之手阳明、太阳,左强者攻其右,右强者攻其左,血变而止。癫疾始作先反僵,因而脊痛,候之足太阳、阳明、太阴、手太阳,血变而止。
治癫疾者,常与之居,察其所当取之处。病至,视之有过者泻之,置其血于瓠壶之中,至其发时,血独动矣,不动,灸穷骨二十壮。穷骨者,骶骨也。
骨癫疾者,顑齿诸腧分肉皆满,而骨居,汗出烦悗。呕多沃沫,气下泄,不治。筋癫疾者,身倦挛急大,刺项大经之大杼脉。呕多沃沫,气下泄,不治。脉癫疾者,暴仆,四肢之脉皆胀而纵。脉满,尽刺之出血;不满,灸之挟项太阳,灸带脉,于腰相去三寸,诸分肉本输。呕多沃沫,气下泄,不治。癫疾者,疾发如狂者,死不治。
解说:
本节讨论了癫疾发作时的各种症状,并根据其症状而为骨癫疾、筋癫疾、脉癫疾三类。从所描述的症状:视举目赤,引口啼呼,反僵,呕多涎沫,身倦挛急,暴仆,气下泄等,似属癫痫之发作。对癫痫病用针刺治疗,目前临床亦有应用,有一定效果,可作进一步研究。
原文二:
狂始生,先自悲也,喜忘,苦怒,善恐者,得之忧饥,治之取手太阴、阳明,血变而止,及取足太阴、阳明。狂始发,少卧,不饥,自高贤也,自辨智也,自尊贵也,善骂詈,日夜不休,治之取手阳明、太阳、太阴、舌下、少阴,视之盛者,皆取之,不盛,释之也。狂言,惊,善笑,好歌乐,妄行不休者,得之大恐,治之取手阳明、太阳、太阴。狂,目妄见,耳妄闻,善呼者,少气之所生也。治之取手太阳、太阴、阳明、足太阴、头、两顑。狂者多食,善见鬼神,善笑而不发于外者,得之有所大喜,治之取足太阴、太阳、阳明,后取手太阴、太阳、阳明。狂而新发,未应如此者,先取曲泉左右动脉,及盛者见血,有顷已,不已,以法取之,灸骨骶二十壮。
解说:
本段叙述狂病的多种症状、病因及针灸取穴。其所描述的症状都是精神病患者所常见的。可见《内经》时代对精神病已有一定认识。
(二)《素问·奇病论》
原文:
帝曰:人生而有病巅疾者,病名曰何?安所得之?岐伯曰:病名为胎病。此得之在母腹中时,其母有所大惊,气上而不下,精气并居,故令子发为巅疾也。
解说:
本段指出癫痫一类疾患与先天有关。而其成因,多由妇女妊娠期精神重大刺激所致,说明我国很早就认识到妇女孕期卫生,要保持心情愉快,避免精神刺激,重视胎教,这也是《内经》中优生思想的反映。
(三)《素问·病能论》
原文:
帝曰:有病怒狂者,此病安生?岐伯曰:生于阳也。帝曰:阳何以使人狂?岐伯曰:阳气者,因暴折而难决,故善怒也,病名曰阳厥。帝曰:何以知之?岐伯曰:阳明者常动,巨阳少阳不动,不动而动大疾,此其候也。帝曰:治之奈何?岐伯曰:夺其食即已。夫食入于阴,长气于阳,故夺其食即已。使之服以生铁洛为饮,夫生铁洛者,下气疾也。
解说:
李时珍《本草纲目》云:“阳气佛郁而不得疏越,少阳胆火,挟三焦少阳相火,巨阳阴火上行,故使人易怒如狂,其巨阳、少阳之动脉,可诊之也。夺其食,不使胃火复助其邪也。饮以生铁落,金以制木也。木平则火降,故曰下气疾速,气即火也。”可谓对本段经文的注释。后世医家根据经义,在治疗怒狂证时应用生铁落佐以宁心安神,清热化痰之剂有良效。今日临床亦常应用。
十一、痈疽
(一)《灵枢·痈疽》
原文一:
夫血脉营卫,周流不休,上应星宿,下应经数,寒邪客经络之中,则血泣,血泣则不通,不通则卫气归之,不得复反,故痈肿。寒气化为热,热胜则腐肉,肉腐则为脓,脓不泻则烂筋,筋烂则伤骨,骨伤则髓消,不当骨空,不得泄泻,血枯空虚,则筋骨肌肉不相荣,经脉败漏,熏于五藏,藏伤故死矣。
解说:
本节讨论了痈疽的病因和病机。指出痈疽的发生,由于寒邪客于经络之中,影响血液运行,于是局部肉腠皮肤出现红、肿、热,痛,而痈疽成矣。正如《素问·生气通天论篇》云:“营气不从,逆于肉理,乃生痈肿。”
痈疽既成,肉腐化脓,脓液当及时排出,否则进一步烂筋、伤骨、消髓、枯血,终至经脉败漏,邪热熏于五脏,病深不可救治。
本文所论病机,在指导临床治疗痈疽时,运用活血化瘀,清热解毒,切开排脓,补益内托等方面有指导意义。
原文二:
黄帝曰:夫子言痈疽,何以别之?岐伯曰:营卫稽留于经脉之中,则血泣而不行,不行则卫气从之而不通,壅遏而不得行,故热。大热不止,热胜则肉腐,肉腐则为脓,然不能陷,骨髓不为燋枯,五藏不为伤,故命曰痈。
黄帝曰:何谓疽?岐伯曰:热气淳盛,下陷肌肤,筋髓枯,内连五藏,血气竭,当其痈下,筋骨良肉皆无余,故命曰疽。疽者,上之皮夭以坚,上如牛领之皮。痈者其皮上薄以泽,此其候也。
解说:
本段论述了痈与疽的鉴别,指出两者虽同为外科疮疡,但一般临床所见,痈为阳证,多见红肿掀热疼痛,表皮薄而光泽,病变较浅,溃破或排脓后,疮口易敛。疽为阴证,多皮色不变,漫肿或平坦,不热,脓疡在深部,溃后脓液清稀,或冷稠秽臭,疮口难以收敛,易内陷而成败证。所述虽寥寥数语,而对痈疽之鉴别已挈其要领。
(二)《灵枢·玉版》
原文一:
黄帝曰:病之生时,有喜怒不测,饮食不节,阴气不足,阳气有余,营气不行,乃发为痈疽。阴阳不通,两热相搏,乃化为脓,小针能取之乎?岐伯曰:圣人不能使化者,为之邪不可留也。故两军相当,旗帜相望,白刃陈于中野者,此非一日之谋也。能使其民令行禁止,士卒无白刃之难者,非一日之教也,须臾之得也。夫至使身被痈疽之病,脓血之聚者,不亦离道远乎?夫痈疽之生,脓血之成也,不从天下,不从地出,积微之所生也。故圣人自治于未有形也,愚者遭其已成也。
黄帝曰:其已形,不予遭;脓已成,不予见,为之奈何?岐伯曰:脓已成,十死一生,故圣人勿使已成,而明为良方,著之竹帛,使能者踵而传之后世,无有终时者,为其不予遭也。
黄帝曰:其已有脓血而后遭乎?不道之以小针治乎?岐伯曰:以小治小者,其功小。以大治大者,多害。故其已成脓血者,其唯砭石、铍、锋之所取也。
黄帝曰:多害者,其不可全乎?岐伯曰:其在逆顺焉。黄帝曰:愿闻逆顺。岐伯曰:以为伤者,其白眼青,黑眼小,是一逆也。内药而呕者,是二逆也。腹痛渴甚,是三逆也。肩项中不便,是四逆也。音嘶色脱,是五逆也。除此五者,为顺矣。
解说:
本段强调痈疽的预防和早期诊断,早期治疗,并提示出病情恶化所出现的几种逆证。由于这些逆证多是邪毒内陷,五脏受伤,胃气败绝,津枯血竭的败象,故而预后不良。